上海青年独立编出世界首本希伯来-汉词典 [舊聞, c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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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隔四年才招生的特殊专业
从小,阮项对于文字有一种说不出的天赋。
10岁开始出书。2000年,他的文章获得了全国第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。然而,他并没有像韩寒、郭敬明一样,选择踏上作家之路。但出于对文学的喜爱,高三那年还是决定弃理从文,被保送到北大东语系。据说,这个系当年的创办者,就是赫赫有名的季羡林。
开学前,先分专业。对于这些全国各地保送的学生,当时有如下选择:朝鲜语、日语、阿拉伯语、希伯来语、越南语。
选哪个好?阮项有些茫然。
耳边回响着父母的建议:到了北大,要学点在别的地方学不到的真本领。
无意间,阮项上网发现:原来旧约《圣经》就是用希伯来语写的。希语是一门很特殊的语言。没有元音字母,只有22个辅音字母。它和古汉语很像,从右往左书写。只不过一个横写,一个竖写。
公元前70年,罗马人摧毁都城耶路撒冷。犹太人被逐出家园,流落世界各地。他们以及后代开始习惯他乡语言,渐渐地,希伯来语作为口语被历史遗忘,濒临消亡。
19世纪后半叶,有一个名叫本·耶胡达的犹太青年,决心复活希伯来语。耶胡达认为:在现代世俗世界同化的压力下,犹太民族作为一个独立民族而生存面临大问题。而共同的语言和共同的家园,是其存在的必要条件。
1985年,北京大学首创了国内唯一的希伯来语言与文化专业。每隔四年,才招收一届本科生。每届人数,也总在个位数。也就是说,20多年来,全中国该专业毕业人数竟然不超过40人!
多么传奇的语言!多么有意思的专业!带着一丝好奇,阮项选择了希语。
刚开始,一切都很新鲜。每次上完专业课,外系学生进教室后第一个反应,肯定是盯牢黑板那些像天书一样的鬼画符。当打听到是希伯来语后,眼神顿时充溢敬佩:“你居然能搞定这个比阿拉伯语还要神秘的语言,了不起!”
然而,这种微薄的自豪并没有持续多久,阮项就陷入了困惑。
看看外语学院其他专业,日语、朝鲜语,甚至阿拉伯语毕业的师兄师姐们,即便不做老师,当翻译、搞贸易甚至出国,工作都很好找。而希伯来语呢,世界上天天说这门语言的人加起来才600多万,连上海常住人口一半都不到。除了继续研究,毕业还能干什么?
下决心填补汉希词典空白
别人学小语种,手中至少还有一本汉外词典参考。可希语专业的学生就没那么幸运了,因为,他们连一本中文版的词典也没有。平时碰到生词,只有翻阅英希词典“间接”学习。
“20多年来,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吗?”阮项终于忍不住问老师。可得到的回答是,编写一本汉希词典,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。目前,英希词典收录的词条已经很完整。并且平时这样训练,还有利于学生提高英语水平。何乐而不为呢?
阮项不相信除了北大,国内别的犹太研究机构没有。可打听下来的结果,依然很失望。90%以上的资料,均来自第三方国家。假期回到上海,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父母———华东师范大学阮光页和许红珍教授。没想到,立即引发了一场家庭“头脑风暴”式大讨论。
“为什么你不能利用业余时间,自己编一本汉希词典呢?既有利专业学习,也能为今后的学弟学妹们留点‘财富’。”
“是啊,反正你还年轻。在大学时代,就该做一件将来值得一辈子回忆的事。”
……
父母的建议,让阮项打消了顾虑。开学后,他立即着手准备。
这虽然是一部简明词典,但涉及日常生活、文化的词语肯定要有。中国的传统春节、元宵、清明、端午、中秋怎么翻译?中国各行政区域、直辖市地名如何翻译?……普通的英希词典里,不会涉及详细的中国文化,线索有限。而直接汉希对译的资料,国内又少得可怜;
其次,要解决电脑输入问题。下载了专用软件后,希语22个字母和英语26个英文键盘布局完全不同,意味着,你必须熟记一套全新的键盘分布;
希伯来语总共有5万多个词条,其中常用的有3万多。有些希伯来语一词多义,但上课时,外教老师不会详细解释。只是碰到了,才会说一下该单词在某语境内的含义。但要编写汉希词典,就必须一一罗列清楚。
……
慢慢地,他发现,这一点不轻松,简直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。
为了词典,忍痛放弃第二专业
在编词典过程中,除了老师,网络成为阮项最好的求助对象。与此同时,他的MSN名单里,多了不少以色列朋友。
“通过和他们交流,我惊讶地发现,有些诸如‘磅’、‘盎司’等常用度量单位,连他们自己都差点忘记怎么写。因为平时在商店里,这些标识通常都是英文代号。”在和一名18岁的以色列网友“EYAL”聊天时,对方不断询问道教、八卦等问题,并表示想到中国庙宇里修行,常常让阮项在电脑前吃吃地笑出声来。
每天,除了正常上课、吃饭、睡觉,笔记本电脑成为阮项唯一的好伙伴。
“我可以一直坐在电脑前,一直到夜里二三点。”阮项感到,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。因为,很多以色列人想学中文,可没有专门的工具书。
收集、整理几万个词条,是一个细活。本想找几个同班同学一起编写,可到了大二以后,看看周围,似乎大家都变得很忙。忙着学第二专业,忙着考四六级,忙着做课题、忙着勤工俭学……
“这不是导师的课题,也没有任何经费,只是出于兴趣,也未曾想到要出版。并且一旦投入,就必须付出难以想象的时间和耐心。”想了想,阮项最终决定把这份清苦与寂寞,留给自己。
可就是这样,时间仍不够用。
周末两天,是雷打不动的第二专业课程。又要应付专业课,又要修国际关系课程,又要编词典……突然,疲惫不堪的阮项感到精力达到极限,自己必须舍弃一样。
是继续编词典?还是学完第二专业?
长途电话里,开明的父母没有直接给出答案。只是告诉儿子,无论选择哪样,他们都支持。但条件是,必须坚持把那件事情进行到底。
夜里。很静。电脑屏发出幽幽的光。
22个字母,似乎化作了五线谱上的小蝌蚪,轮番叩击着他的心灵。他突然想到了北大校长、东语系前主任季羡林,一辈子研究吐火罗文和梵文,为我国乃至世界宗教文化、考古等领域作出了贡献。那个本·耶胡达,他本可以活得很潇洒,却甘愿倾尽财力顶着种种压力,捍卫犹太民族尊严,坚持希语的推广。
●新闻背景
希伯来语是犹太人的民族语言,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。它属于中东闪含语系闪语族的一个分支,没有元音字母,只有22个辅音字母,其文字从右往左书写。
许多文学作品和文献是用这种语言创造出来的,当今则主要保留在《圣经》、死海古卷和大量犹太教法典及文献之中。但由于种种原因,这一古老语言开始变得那般神秘,甚至曾一度出现过失传。
本篇报道的主人公阮项正是这样一个语痴。他所做的,是使希伯来语再度使用,这是语言学史上独一无二的事。它把一种近2000年不说的语言回归到千家万户的日常口语之中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