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海卫老城六百年燕话何去何从?[c]

http://www.cnnb.com.cn  中国宁波网   09年12月25日 09:07

  “密语”

  只闻其声,不知其意

  12月18日,时近中午,冷空气过后迎来了难得的暖阳。“三节三节(音)”,73岁的张再华和78岁的徐仁根在慈溪市观海卫镇卫西村的老年活动室门口碰面后,热情地交谈起来,只是所说话语却让人听来如坠云雾里,显然,他们说的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慈溪方言。经过翻译,原来他俩是招呼对方“坐会儿,坐会儿”呢。

  老人们口中所说的奇怪语言叫做“燕话”,又称“卫里话”,它的神秘之处在于,不仅外乡人听了一头雾水,就连大多数本地居民也弄不清楚在说啥。 “厢底人讲厢底话”,两位老人这样解释说,这厢底指的就是观海卫老城里。观海卫是一座古镇,观海卫城是明洪武二十年(1387年)信国公汤和奉命所建,观海卫及龙山所连同三山所组成一卫二所、水火相济的防倭体系,与余姚临山卫互为犄角,成为防卫宁绍的军事重镇。

  不过,说来也奇怪,现在懂燕话的观海卫人,大多聚集在老城的西面和北面,也就是卫西村和卫北村一带。一旁路过的胡家维老人证实了这一点,今年66岁的他从小在城南长大,如今虽然随儿子一家迁居到卫西村,可是他既不会说也听不懂燕话。是什么原因使得小小的老城内,要分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呢?一种较为人们接受的解释是这样的,历史上,卫城的西门和北门近海,对外接触较少;而东、南二门紧邻其他乡村,对外接触频繁,集市形成较早,所以那里的燕话渐渐地失去了主导地位。

  当然,即便在卫西村,如今会讲燕话的也多是些六七十岁以上的老年人。51岁的叶师傅在村里担任保安,他坦承自己不会燕话。而根据当地1949年前的资料显示,清末民初,居住在城北和城西的人们,普遍会说燕话,有些较少外出的老年人,甚至连城外的慈溪方言都听不懂。

  70岁的顾德水老人是卫西村里的文艺热衷者,上世纪80年代末,他曾经参与了省里组织的民间文艺“三集成”的普查工作,所以,对燕话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,他一直保持着兴趣和关注。他告诉记者,自己的父亲是慈溪周巷人,母亲是观海卫本地人,所以,他的燕话是跟母亲和左邻右舍学来的。譬如,小时候,母亲开饭时就会说“削盘(音)”,同样是吃饭,午饭和晚饭又有差异,吃午饭叫“削刀(音)”,吃晚饭叫“削猛(音)”。顾德水说,日常生活中的一般事物都能在燕话中找到相应的表达,这些词汇加起来应该不少于几千。他还介绍了一种特殊的现象,观海卫的生意人为了出门在外乡亲间有个照应,原先不懂燕话的人往往会临时学上几句,有了它,观海卫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当着别人的面讲“悄悄话”了。于是燕话又有了“密语”的称呼,有人甚至直呼它为“中国最难懂的方言,被埋没的密语”。

  据说,燕话作为密语的历史由来已久。出海谋生历来是观海卫人的一条重要出路,旧传有不少人漂洋过海,在海外落脚定居,于是,也把祖宗传下来的燕话传入外洋。南洋人称燕话为“暗话”,常常作为华侨传递信息和联络乡情的纽带。由于燕话很难懂,抗战时期,三五支队进城也用过燕话联络情报和逃避敌伪的搜查。解放前,在宁波开花行的李嘉康、叶福耕等人,在花、纱交易市场上,也惯用燕话暗示“三北帮”棉纱涨落的信息。更为著名的故事则是,上海滩叱咤风云的宁波帮头面人物虞洽卿,也曾特意学过燕话,把它作为证券交易时使用的暗语,这是很多观海卫人至今津津乐道的。

  那么,燕话中的“燕”字又作何解释呢?顾德水认为,也许是从“谚”字而来。不过,在随后卫北村的调查中,当地文化名人、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员余麟年提供了另一种见解,他说,燕话在外乡人听来,就像燕子的叫声叽叽喳喳,只闻其声,不知其意,由此得名。这强调的似乎正是燕话的谲拗难懂。

  溯源

  承载移民文化,600年余音未绝

  几百年来,奇特的燕话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一直吸引着人们寻根究底。关于燕话的来历,至今说法不一。有人说,它是戚继光的义乌军队在观海卫一带抗倭时传下来的,因此,撰文时有称燕话为“义话”的。但戚家军的流动性很大,该军是否在观海卫长期落脚尚无资料佐证;另一个版本的传说也与戚继光有关,就是所带部队有所不同。据传,当时朝廷派遣戚继光带领福建将士到浙江沿海抗击倭寇,于是,这些福建将士把家乡话带到了这里;但是,很快又有人驳斥说,早在抗倭驻军之前,观海卫就已经有了燕话。这部分人认为,观海卫于明洪武二十年(1387年)建置,卫军由福建省福宁卫旗军充任,他们在这里定居世袭,繁衍后代,他们带来的语言也落地生根,成为了今天的燕话。也就是说,燕话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。

  郑永万和余麟年都是最后一种说法的支持者,他们认为燕话是伴随着观海卫建城历史而产生的。75岁的郑永万至今能说一口流利的燕话,在聊到自己家乡卫城的历史时,自豪感油然而生,他说,观海卫城隍庙里的城隍是显佑侯,而慈城城隍只是显佑伯,可见历史上观海卫的地位相对较高。关于燕话的起源,他说,记得早些年在《明史纪事本末》中,看到过有燕话源自福建的记载。

  余麟年查看的史料就更多了,据他考证,最早关于燕话的记载是在明代天启年间的县志中,在清代光绪年间的县志和《四明谈助》等史籍中也有提及。最后,他把自己的考证结果,收录在自著的《庸僧谈禅》以及参与编著的《三北名镇观海卫》二书中。他认为,观海卫建置之初,驻军在余姚一带征集,因为路近“脱籍”、逃亡和私归者颇多,对守备不利。后来调福建省福宁卫旗军充任,于是,带来了燕话。卫军在城内驻军扎营,加以语言不通,当地百姓入城不便,燕话在城内就占有了绝对优势。有“舌声声,话八闽”和“不懂燕话难进城”之说。后来戒备渐废,四方乡民陆续进城,城内士兵反而要学会讲“城外话”了。卫城的西、北二门近海,对外接触较少,故居住在这一带的观海卫人还长期保留着用燕话对讲。旧传福建迁来的有十八大姓,因此,正宗的观海卫人有王、阮、潘、汤、唐、朱、高、刘、郑、李等姓氏。

  燕话与福建话有着不解之缘已成主流观点,而且得到了不少事实的佐证。如在卫西村,老人们告诉我说,村里某人的亲戚是福建人,经过比较,燕话确实与福建话有不少相同之处。而在卫北村的调查中,老人们回忆说,几年前,曾有个福建语言代表团来观海卫考察燕话,懂燕话者被请去交流,对于一些物品的叫法,先由福建语言代表团的团员用闽语说一遍,接着用燕话说一遍,大家一比较,发现发音大同小异。在网络论坛上,关于观海卫燕话的帖子,引起了福建网友的兴趣。有人跟帖说:“好奇怪哟,真的带有福建的话在里面,我刚才用我老家的本地话一念,居然还对上号了。”

  那么,燕话来源于福建的哪块方言区呢?福建的方言太多了,俗称“三里一方言”。厦门大学教授易中天曾撰文说:“实际上没什么笼而统之的福建话,只有闽南话、闽北话、闽东话、闽中话、莆仙话等,它们都是福建话,却又都不能对话。事实上闽语是汉语中内部分歧最大、语音现象最复杂的一个大方言。”

  余麟年援引早年研究地方语言颇有建树的余伟先生(1894-1969)的观点,认为燕话不同于闽南话,更有别于闽北话,而是接近于闵东话。“宁福卫地处福建省东北部,驻守观海卫的福宁卫旗军虽然大部分来自闽东地区,但不免会有其他方言区的闽人,几种语言的同时传入,加上观海卫原有本地方言的逐渐渗透,燕话就成为了既支离破碎又丰富多彩的奇特语言。”

  总之,神秘的燕话正是观海卫独特移民文化的集中体现。

  担忧

  会讲燕话者,已不足千人

  算起来,燕话已口口相传了600多年。上世纪中叶,靠近北门和西门一带,还有一半人会用燕话交谈,但到了上世纪80年代,会讲燕话的人已不多了。到如今,随着时代的变迁,会讲的人已越来越少,在今天的卫西和卫北两村,燕话也仅在不足千人的范围内能够交流使用。可见,燕话的消亡正处于不断加速中。

  “燕话是我们观海卫的骄傲,可惜要失传了,最好出本书流传下来。”这是在慈溪当地的论坛上,一些年轻人发表的观点,虽然身为80后、90后的他们,已经几乎无人熟练掌握燕话。在记者与当地一些老人的交流中,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担忧。首先,燕话这种语言的语境在逐渐消失。正如郑永万所说:“我老婆也会讲燕话,但平常我们之间也不再用燕话交谈了。我的下一代,四个孩子中,两个能听懂燕话,还有两个听也听不懂了”;其次,燕话是代代相传的口授语言,其语汇有限,新的事物产生需要用新的语汇来表达。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,让燕话很难跟上应有的节奏;再次,现在会说燕话的基本上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,他们的文化水平有限,关于燕话的搜集整理以及保护传承开展不易。

  针对燕话进行语言学方面的研究,其实早在解放前就开始了。据余麟年介绍,由于虞洽卿使用燕话在证券市场上多次避过洋人的耳目,故燕话一度风行于十里洋场。证券市场上的洋人曾邀请当时的一些语言学家“破译”燕话的内容,因燕话发音不涉字义而无法揭其秘密,当时国外的一些语言学家、民俗学家等通过公开和秘密的渠道来到观海卫,调查被外国人称为“东方语言的活化石”的燕话。

  据悉,不久前,宁波大学的教授还专门到观海卫调查燕话,把燕话归类为“方言岛”现象。何谓“方言岛”?历史上操相同或相近方言的一部分人迁入操另一种方言的人的地盘,他们所带来的方言在本地方言的包围下,就如大海上的岛屿,即是通常所说的“方言岛”。事实上,大多数“方言岛”很难保存下来,幸运的是,600多年来,燕话并没有完全淹没在周围方言的“汪洋大海”之中。

  为了留住历史的记忆,从2005年开始,年近六旬的王乾岳开始尝试把燕话搜集整理成册,他和另一个村民郑建尧一起收集燕话词汇,并把它们写下来,不过,很多字的发音根本找不到同音的汉字来替代,翻译工作断断续续并最终未能完成。

  两年前,余麟年参与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工作,关于燕话一项,他的主要调查对象就是郑永万。“蜘蛛,马兰钱(音);螳螂,鼓老山(音);蚊子,闷藤(音);结婚,嚯热(音);城隍庙,相恒庙(音)……”郑永万说,余麟年写,他俩集中汇成了一百个燕话词汇,并用同音汉字进行注音,详细登记在《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表》上。这算是目前较为详尽的燕话资料。

  当地镇文化站沈站长告诉我说,如果不采取特别的保护,也许二三十年后,燕话就该消失了。而要把所有燕话用书面形式保存下来,是一项很大的工程,离不开有关部门的各方面支持。

  600年燕话何去何从?事实上它已经到了即将消亡的境地。不禁想起老人们所说,侨居海外的三北人,早年恪守“宁弃祖宗田,不忘祖宗言”的祖训,都要教会儿孙几句燕话,以示不忘乡音乡情。

  “乡音未改”是一种坚守,更是一种担当。正如专家指出,燕话能很好地体现观海卫当地的文化,反映历史的变迁,能为语言的发展史提供一定的研究素材。但是,这种濒危语言保护起来不太容易,需要多方的努力。也有专家提议说,运用视频拍摄或录音手段记录,是不错的办法。

    顾 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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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节三节(音)”,张再华和徐仁根用燕话互相招呼着坐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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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永万(左)和余麟年是一对老朋友,他们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中搜集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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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光绪年间观海卫城区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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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愛還是閩東語(Eastern Ming Language)..., 欲罷不能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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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麼沒有學者去那裡調查一下呢? 做一份同音字表, 大體就能知道是閩東海是閩南的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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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汝杰, 徐波《浙江慈溪的一个闽语方言岛—燕话》,刊《语言研究》1998年2期(总第35期),90-102页。

有討論, 不過此文呈現的語料不很豐富.
蚊子,闷藤(音)
我看了蠻講詞彙表, 是蚊蟲, 不過蠻講的''蚊''先鼻化後脫落, 變成了 muoi təŋ. 因此, 這''悶疼''可能就是 məŋ təŋ.
最愛還是閩東語(Eastern Ming Language)..., 欲罷不能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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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蜘蛛,马兰钱” --马龙khia5
原帖由 Nguang 於 2009-12-29 11:40 發表
蚊子,闷藤(音)
我看了蠻講詞彙表, 是蚊蟲, 不過蠻講的''蚊''先鼻化後脫落, 變成了 muoi təŋ. 因此, 這''悶疼''可能就是 məŋ təŋ.
meng teng 閩北也這麼說
對應西部閩北語講 meng heng 我覺得應該是 鼆蟲 [虫亡]虫 吧
meng [虫亡] ch-t teng 虫
吾乃東風也 初次見面 請多關照
吾名前者東風候 初候而目掛枡 何卒宜相願候
僕의 名銜은 東風이다. 잘 付託합니다

要看声调

平声的话是蚊,上声的话是蠓。
Tshṳ̂-pui Avalokiteśvara Phŏ-sat pó-hō tshuân-ke-nâng jît-jît phêng-an!
蹉跎莫遣韶光老 人生唯有讀書好 學須靜也  才須學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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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州话八调代表字:
1胎tho 2讨thó 3退thò 4托thoh
5逃tô 6在tŏ 7袋tō 8夺tôh
潮罗特殊变体:[ɯ]=ṳ=ur;[ã]=aⁿ=an;
[aʔ8]=âh=a̍h;[ts]=ts=ch;[tsʰ]=tsh=chh
min noeng
尊重是一种美德。
中te侬nerng重derng毒tah六lah(a要倒写)
而燕话有撮口呼,那么以上闽东都是圆唇的ø或者oe,为何却是闽南式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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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中'讀 te 我不能解釋, 但是後面幾個字我可以解釋
ø > œ > ə > ɤ > ɐ
福清 福安 泰順
nøŋ    nœŋ  nəŋ/nɤŋ
我最近接觸的一個福安社口人唸 œ  就讓我覺得是 ə . 這是實例證明.
在泰順話裡, 閩東所有 œ 都變成了 ɤ , 而 ɤ 變成 ɐ 那也就不無可能了. 不要認為倒a就是閩南的a, 它可能是大口的 ɤ, 也可能是不規正的  œ .


还有如下也是重要证据:
住ding<-diu~分pø<-pue郑da青ts'a<-ts'ae惊tcia~姜tcyo~
     福安   泰順   燕話
姜  kyoŋ     kiõ    tɕyo
既然泰順話都能因吳語產生鼻韻母, 為何燕話不能呢.
另外, tiu 變 ting 也是在太誇張了, 雖然惠安存在 iunn/ing 轉變的情況, 但是整篇僅此一例, 不得不讓人覺得 ding 要麼是記錯, 要麼就是另有來源.

最後, 論文中記細姨的讀音, 細是 se, 如果是閩南語, 那麼, 有可能是 se 麼? 其他的就不說了, 你不要既無視文中大量的閩東語特徵, 又要指責作者的分析是淺薄的.
tension